抗日民族英雄杨靖宇将军牺牲的惨烈壮举已广为世人所知。可你知道吗？杨靖宇姓马而不姓杨。他去东北参加抗日前，在河南老家已有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那么，将军的后代人是如何被找到的？他们现今又在何处呢？……几经周折，笔者拜访了杨靖宇将军的儿媳妇，听老人揭开了这段鲜为人知的家庭秘闻。

一、杨靖宇离家时，儿子仅两岁，女儿才三个月

杨靖宇1905年2月26日出生于河南省确山县李湾村，原名马尚德，字骥生，乳名马顺清。1932年春，出任中共哈尔滨市委第一任书记不久的马尚德赴南满巡视时受中共满洲省委之命，改名为杨靖宇。

杨靖宇早年丧父，幼时靠母亲讨饭度日。他天资聪颖，学习刻苦，虽然上学时半工半读，但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全班第一。1923年，18岁的杨靖宇考入河南开封纺染工业学校，从此接受革命影响，毕业后回到确山县老家当教员，组织农民夜校，进行革命活动。1926年春，21岁杨靖宇同邻村18岁女子张君成了亲。1927年4月5日，杨靖宇率领确山县10万农民发动著名的确山农民革命暴动，并取得成功。不久，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随后，杨靖宇又率众在豫南大别山发动了刘店暴动，并组织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五军鄂豫皖别动大队，亲任大队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革命斗争。1929年春，中共中央决定派杨靖宇去东北抚顺参加抗日工作，从此，杨靖宇与家人失去了联系。

杨靖宇离家北上时，儿子马崇云仅两岁，女儿马锦云才三个月。不久，杨靖宇的母亲去世，留下杨靖宇的妻子张君一人，领着一双儿女，艰难的度日。1944年，19岁的方绣云嫁到马家，在婆母张君的主持下，与17岁的马崇云结了婚。

时至今天，已是72岁的方绣云老人在谈及往事时，仍然心酸地告诉笔者：“和崇云结婚后，常听婆母说，父亲到东北参加了革命，至于干啥，她也说不清了。当时家里穷，婆母领着我们起早贪黑下地干活，还吃不饱。地主恶霸和土匪知道父亲干了共产党，常常找我们的事儿，吓得婆母我们东躲西藏。为了少张口吃饭，也为小妹的安全，在我嫁到马家的第二年,就不得不把16岁的锦云妹嫁了出去。那段时间，婆母常常念叨公爹，每天晚上，老人睡前总要自言自语地问上几句：‘也不知道你爹还活着没？也不知他啥时能回来？’到后来，婆母思念公爹哭坏了身子，小日本投降那年，37岁的婆母去世了。临死前，婆母紧抓住我和崇云的手叮嘱：别忘了找你爹，他叫马尚德，小名顺清。”

这位至死仍念念不忘寻找丈夫的妻子哪里知道，此时，他的丈夫杨靖宇将军，早于5年前就被日军杀害了。

1948年，豫南确山解放了，欢天喜地的方绣云随丈夫马崇云每天到10里外的公路上寻找父亲。他俩见到南下的解放军就问：“认识不认识俺爹，他叫马尚德？”匆匆南下的解放军回答这两位寻找父亲的人都是默默地摇摇头，或是无声地摆摆手。

马尚德，你在哪里呢？

二、在哈尔滨东北烈士纪念馆，马崇云见到了父亲杨靖宇的遗首

当时，河南人民并不知道杨靖宇就是他们的英雄马尚德。直到1951年7月1日《河南日报》上发表了杨靖宇在东北的老战友杨一辰撰写的长篇纪念文章《民族英雄模范共产党员杨靖宇同志》后，家乡人民才把名震中原的确山暴动、刘店暴动领导人马尚德与关东人民崇敬的抗日联军司令杨靖宇联系在一起。得知父亲已不在人世的消息后，方绣云随马崇云兄妹俩到母亲的坟头上大哭了一场。

几天后的一天中午，和丈夫正吃着午饭的方绣云见家里突然来了许多人。来人进屋后，详细询问了他们的许多情况后，沉重地告诉他们：“杨靖宇就是您父亲马尚德，他已英勇牺牲。”

事后，方绣云才知，来人是黑龙江省的有关领导。为寻找杨靖宇将军的家人，他们已在山东、安徽等地查了多日，最后在河南省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才寻找到马崇云和妹妹马锦云。

党和政府知道了杨靖宇儿女尚在后，向烈士的遗孤伸出了温暖的双手。有关部门让24岁的马崇云到信阳铁路司机学校上学，让22岁的马锦云到郑州铁路局托儿所工作。因马锦云结婚已有了孩子，婆家人不愿让其外出，她在郑州铁路局托儿所工作了仅三个月，就又回到确山老家当了农民。马崇云从信阳铁路司机学校毕业后，分到了郑州铁路局材料厂。

1953年，应东北烈士纪念馆之邀，马崇云夫妇带着3岁的大儿子来到哈尔滨市。在东北烈士纪念馆，当有关人员指着一个大玻璃瓶告诉马从云夫妇，里面的头颅就是他们的父亲杨靖宇时，两人跌倒在地，长哭不起。

“父亲死得惨啊！”方绣云老人抹了一眼泪，接着说：“父亲的一位老战友，当年的松江省主席马仲云告诉我们：1940年2月23日，父亲率部队在蒙江县五斤顶子密林里与日军周旋了21天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了。下午5时，由于叛徒告密，父亲被追堵在山林一角，离群敌只有30米远。敌人劝顺，并许以高官厚䘵，被父亲用子弹回绝。敌人恼羞成怒，乱枪齐射，父亲壮烈牺牲。父亲死后，日军残暴地用铡刀割下了他的头，又剖开了他的腹。当一位日本军官发现父亲的胃中没有一粒粮食，全是草根、树皮、棉絮时，惊得目瞪口呆，泪流满面，用颤抖的声音说：‘杨靖宇，头颅构造特殊人物，中国的大大的英雄！不愧是一个将才！’随后，日本鬼子用汽车载着父亲的头在通化示众了3天，后解送到长春。尸体用雪弃埋在旷野。7天后，一日军头目说夜夜做恶梦，梦见父亲伸只大手向他要头，就命人给父亲刻了假头，并用棺材重新厚葬了父亲。据说，这是日本鬼子为被他们杀害的中国共产党员所造的唯一一个坟墓。长春市解放前，我地下党员在长春医学院解剖学教室里找到父亲的头，并秘密转送到东北烈士纪念馆。”

在哈尔滨期间，方绣云与丈夫所到之处，见到的都是笑脸和鲜花。抗日联军的老战士和东北人民像见到英雄杨靖宇一样，怀着崇敬的心情，请他们讲述杨靖宇在中原的英雄事迹。待他俩讲完，听者站起身，如诉如泣地唱到：“十冬腊月天，松柏枝叶鲜。英雄杨靖琮，长活在人间。”直唱得泪流满面之时，他们再抱住杨靖宇的孙子，望天长呼：“杨司令，安息吧！你后继有人啦！”

杨靖宇的警卫员、抗联老战士黄生发在盛情款待将军的后人时，抱住杨靖宇的3岁的孙子问方绣云夫妇：你们几个孩子？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两个孩子，这孩子叫马小栓，他妹妹叫马小平。”听方绣云说完，黄生发深情地说：“给孩子改个名字吧，让他们长大后继承杨司令未完成的事业。”

于是，黄生发给方绣云的两个孩子改名为：马继光、马继先，并给他们后来的孩子依次起名马继传、马继志、马继民。

采访时，方绣云自豪地说：“父亲的老战友给俺这三儿两女起的名字真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叫响！”

1958年2月23日，已举家迁居郑州铁路局材料厂的马崇云夫妇，再次应邀到东北，在通化市靖宇陵园，和当地9000多名群众一起，参加了中共中央为杨靖宇举行的公祭安葬大会。安葬大会上，安放着中共中央、国务院、各省市及杨靖宇将军的生前战友敬献的花圈和挽联。党和国家领导人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及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领导人金日成等敬献的花圈醒目地安放在前列。方绣云和丈夫与邓华上将及吉林省委书记、省长栗又文、黑龙江省副省长于天放等领导人一起，在杨靖宇将军对接起的长1.98米、上盖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的遗体前三鞠躬，并与中央代表及有关人士一起扶灵到墓地。

杨靖宇遗体安葬之后，靖宇县（原蒙江县，为纪念杨靖宇烈士，1946年改为靖宇县）广大人民群众不让绣云夫妇立即回家，争着拉他们到家吃饭，以表对杨将军的思念之情。

1980年2月23日，在杨靖宇殉国40周年之际，靖宇县特意建成了“杨靖宇将军纪念塔”和纪念碑，由原吉林省委书记王大任等主持举行了揭碑仪式。杨靖宇之女马锦云应邀参加了这次隆重的纪念活动。

1990年2月23日，靖宇县在杨靖宇将军殉国地，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杨靖宇殉国50周年大会。杨靖宇的孙子马继志、马继民和外孙宏伟应邀出席了大会，并发表了纪念祖父的讲话。

三、杨靖宇的儿子已长眠于郑州市烈士陵园，孙子在对越反击战中荣立三等功

1964年，在郑州铁路局材料厂党办工作的马崇云，由于生产任务重，顾不得自己多年的黄胆肝炎重病，主动要求出差。8月，在江苏省镇江采购材料的马崇云，劳累过度，病情恶化，突然去世。得知马崇云去世的消息后，方绣云手拉孩子，与郑州铁路局材料厂的广大职工一起，痛哭流涕。职工哭失去了一位好同事，一位以厂为家的好党员；方绣云哭失去了一个好丈夫。随后，马崇云被安葬在郑州市烈士陵园。

丈夫去世后，组织上多次找到方绣云，问她有没有困难，需不需要照顾，被她一口回绝。

其实，当时年仅39岁的方绣云拖着3个月的身孕，供养着最大才14岁、最小只有5岁的4个孩子，生活相当地艰难。但她不愿给组织上找麻烦，她说公爹是位英雄，她要对得起英雄的公爹。

方绣云文化程度不高，由于孩子多，她一直没有参加工作。多年来，她从未向组织上开过口。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和小儿子马继民一家4口人住在50年代建成的两间小平房里。继民嫌房子太小，想打着爷爷杨靖宇的英名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方绣云不让，她告诫儿子说：“如果你给政府添麻烦，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因此，方绣云与小儿子马继民一家，至今仍然住在那两间低矮潮湿的小屋里。采访时，老人又是切瓜又是倒茶，最后见笔者热得满脸汗水，就很抱歉地说：“真劳累您啦。唉，屋子小，不通风，委屈您啦。”一席话，说得笔者紧紧握住这位质朴地老大娘、杨将军的好儿媳的手，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方绣云对儿女们教育很严，她的儿女们也很争气。如今5人中有3位是共产党员。

现年47岁的老大马继光是个聋哑人，在父亲当年工作过的材料厂当工人；45岁的老二马继先是个女孩，她受到过高等教育，在郑州市铁路局机械学校基建科工作；41岁的老三马继传也是个女孩，她在郑州铁路局客运段财务室工作；老五马继民32岁，与大哥工作在一起。

1977年19岁的老四马继志应征入伍，在现任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当时领导的127师师部当通讯员。1979年，在对越反击战中，马继志主动要求上了前线，腰部受伤并荣立三等功。1980年，马继志转业到郑州铁路局，在机务段当了一名火车司机。

杨靖宇烈士的3个孙子、2个孙女都已成家，且都有了一个孩子。

采访时，问及杨靖宇的女儿马锦云一家的情况时，方绣云老人告诉笔者：马锦云已于1986年10月去世，死时年仅57岁。她的6个孩子中4个在家务农，两个在确山县城工作，且都成家有了小孩，其中大儿子已去世。

如今杨靖宇将军的后代人是个大家庭，他有10个孙子，19个曾孙。

采访时，笔者问老二马继先，作为民族英雄杨靖宇的后代，他们感到没感到与众不同时，马继先告诉笔者：我们兄妹包括表兄妹都觉得自己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所以在别人面前从不提自己的爷爷，以至于这么多年来，郑州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就是杨靖宇烈士的孙辈。唯一不同的，那就是在上学时，每当看到有爷爷的事迹时，心里总感到很自豪。

马继先特意告诉笔者，1994年为纪念她祖父诞辰90周年、殉国55周年，西安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反映她爷爷事迹的电影《步入辉煌》，让他们全家看得泪雨滂沱。

马继先和母亲方绣云还告诉记者，家乡的人民和东北的人民一样爱戴他们的英雄杨靖宇烈士。

1966年，河南省政府在确山县李湾村杨靖宇的故居修建起了杨靖宇烈士故居纪念馆，并让杨靖宇的女儿马锦云担任名誉馆长，为全国各地参观的人们讲述英雄的事迹。

1984年，当地政府将杨靖宇故居纪念馆重新扩建，并把大门建成仿古牌楼式样。同时，在庭院中载满了青松、翠柏、垂柳等。

紧接着，确山县政府又命名杨靖宇少年时代就读过的城关第一小学为“靖宇小学”，并在纪念馆和“靖宇小学”内塑立了杨靖宇的两尊洁白的胸像。同时，为杨靖宇幼年时就读过的李湾小学新建教学楼一幢，并为贫困的李湾村打了一眼深水井，架设了高压输电线路，解决了将军故乡人民的吃水难、用电难。

采访快结束时，方绣云老人特意拿出她珍藏的有关领导为杨靖宇题词的复印件让笔者看。郭沫若的题词为：

头颅可断腹可剖

烈忾难消志不磨

碧血青蒿两千古

于今赤旆满山河

朱德委员长的题词为：人民英雄杨靖宇同志永垂不朽。

……

翻看着这些纪念杨靖宇烈士的题词，方绣云老人激动地说：“父亲为国牺牲了，祖国和人民并没有忘记他，至今仍深深地怀念着他。现在，逢年过节，郑州市福华街办事处的领导都来看我，附近的中、小学校的学生还请我给他们讲述父亲英勇牺牲的壮举。我想，父亲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他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本文作者：张大奎

　　　　　　　　　　　　　　　　　　摘自《中州古今》1997年6月